獨夜無伴守燈下 春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 見著少年家......
燈火闌珊處,古老的手搖風琴正響起一曲懷舊的《望春風》,歌詞中一位二十出頭歲的法籍少女,莫名地踏上台灣這塊美麗的土地,竟也就此將一生精力奉獻給這個少年家......
與施蘭芳老師相遇在二零零一的台大法文課上,筆者時值研二,面對研究所繁重的課業正感到接應不暇,抱著忐忑不安的心選修第二外國語,天幸施老師親切和藹的態度撫慰一顆疲憊的心。
上課的過程中總是充滿歡笑聲,慧黠幽默的談吐也令氣氛融洽愉快。關於英文跟法文之間兩者不少相似的微妙關係,施老師曾下過這個註解:「英文都是學我們(法文)的!」以此鼓勵學生要好好學習法文,此舉令筆者迄今回想起來依舊莞爾。
為期一年的法語課結束前夕,筆者贈送施老師一張親自錄製的專輯,裡面以二胡演奏《桂花巷》、《新不了情》等數首樂曲,也許施老師聽了喜歡,居然在課堂上就開心地播放該錄音給所有同學聽,而後筆者也承諾施老師日後若有需要,必定竭盡全力為其演奏,這也為將來的合作揭開序幕。
自學校畢業後,筆者當兵、實習,與施老師的聯絡相形有限,但彼此間總是有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雅致情懷。那些年間知道施老師執掌非常多台灣、法國文化交流的工作,書店營運蒸蒸日上,也知道她平安健康,心裡實在為她感到高興。
在二零零五年的法文探戈(tango)新書發表會上,筆者來到信鴿書店與施老師見面,並在發表會上演奏探戈,也許是效果不錯,後來在零八年的台北國際書展中,應邀來台的法國作家畢羅蘭(Roland Brival)也在施老師的穿針引線中完成詩人與二胡的精彩對話。在二零一零年的台北國際書展中,施老師更力邀筆者為開幕獻奏,同年五月台灣服裝設計師洪麗芬(Sohpie Hong)展店於巴黎的王宮花園(Le Palais Royal),筆者亦應邀為其開幕演奏。殊不知,此次愉快的巴黎之旅竟是最後一次跟老師的親密接觸.....
還記得那次的巴黎之旅,跟施老師見面時,筆者的法文大概只剩下“Bonjour”及“ça va?”的程度,再來就是中文交談,那時施老師還問:「文賓,你的法文呢?」筆者還打趣地回答:「噎,老師你沒收到嗎?」再來就是兩人的默然一笑。儘管筆者實在是個糟糕透頂的法文學生,不過施老師寬大的胸懷絲毫未顯任何輕蔑之意,還是帶著筆者到處去認識她的音樂朋友們,有歌唱家、鋼琴家、大提琴家…旅程中還聽到了非常優美的猶太音樂,實是獲益匪淺。
施老師略帶調皮的孩子性格還展現在蒙馬特(Montmartre)的小餐館內。那時筆者與施老師、洪老師共進晚餐,本想可以一邊大啖海鮮、一邊欣賞餐館內精彩的爵士樂,沒想到酒足飯飽之際,兩位老師竟力拱筆者上台兩位吉他樂手玩(jam)一下,試想一位二胡手要怎麼跟兩位素昧平生的法籍爵士吉他手合作,文化背景的差異實在令人傷腦筋!不過施老師就說:「去嘛,去嘛,你可以的。」筆者只好硬著頭皮跟兩位樂手磋商曲目,沒想到筆者會的爵士樂曲竟可以跟吉他手搭配起來,而且效果還不錯,一連奏了兩首爵士樂經典老歌,館內的觀眾都陶醉不已,最後施老師還要求筆者演奏探戈,經與吉他手討論,沒想到竟也可以演奏,旋即合作探戈的國歌《La Cumparsita》,該曲節奏感強烈、旋律動人,曲末更有一連串快速的十六分音符帶動現場氣氛,結束後掌聲就久久不已,服務的侍者還向筆者脫帽致意,施老師、洪老師也開心地合不攏嘴,認為這實在是讓二胡這個樂器在巴黎大大露臉,這也是筆者另一個有趣的經驗。
自巴黎返台後,筆者再見施老師已在醫院,其健康急遽惡化,時已無法與人交談,看著床上那張熟悉的面孔罩著氧氣管,用僅存不多的肺奮力呼吸,止痛劑的使用量也與日遽升,對此實在感到痛徹心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床邊演奏幾首施老師喜愛的樂曲,希望能夠陪伴她度過人生的最後旅程…
手搖風琴依舊傳唱熟悉的《望春風》,只是當初花樣年華的少女在四十年的奉獻中早已蛻變為台法文化交流的關鍵大使,並化育出滿天下的桃李繼續其未完的使命。雖然病魔可以奪走人的軀體生命,但是施老師的精神意志卻早已烙印在我們的心中長存不滅,相信日後會有更多施老師跳出來繼續其夢想的實踐,並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為精彩與美好。
人生逆旅,六十五載,雨過天青,一輪月圓。
向施老師表達最高的追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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